不论是谯平还是明绣, 都充分领教过王放胡搞瞎闹的破坏力, 对他的这个威胁, 大约也不敢当玩笑看。
因此没过半月, 王放召集后宫众美人划船赏荷, 趁此机会叫出明绣。远远的看她做了个手势, 表示谯平已经接受了他的条件。
王放心头舒畅, 回宫之后,果然没再作妖。该上朝上朝,该批奏章批奏章。一切按丞相的意思来, 最大限度地表明自己的诚意。
当然他心里还有些蠢蠢欲动的痒。全国各地,百官众臣,把各自的心思摊在简牍册子上, 让他饱览大千世界, 胜过读故事书。
许多人对于丞相总揽大权,其实还是颇有微词的。他们不敢明着反对, 因此在奏折里, 都曲径通幽地表达了这么些意思:某个政策、某项决定, 果然是天子做出来的?臣怎么觉得是底下人曲解了陛下的意思呢?陛下要不然再考虑考虑?
要么就是苦口婆心地规劝:陛下, 丞相的权力不宜太大。您看, 某地、某地及某地, 都是跟卞丞相有私人恩怨的。眼下都已经蠢蠢欲动的开始造反了呢!
有人旁敲侧击:陛下,臣手下有一位据说是邯郸出身的将官,非说他认得陛下。要么臣给派来, 跟陛下认个亲?
还有少数人比较心直口快, 直接就表示:这道诏书肯定没经过天子的手。臣恕不奉命!
不少人的奏表写得骈四俪六,文采飞扬。王放一边默读,一边用指节敲击竹简,声音清脆。
他幸灾乐祸地想,看来要当翻云覆雨的枭雄,也没那么容易呢。
他冷静了又冷静,还是按捺住了“说实话”的冲动,按照卞巨的意思,一个个亲笔批复回去——所有决定都经朕过目,绝无纰漏;丞相一心为国,跟朕君臣鱼水,并没有架空皇权的意思;朕在邯郸的确曾有些老朋友,见面倒不必了,大家好好当官,少吃多干,不许造反,就行了。
*
又憋屈了十来天,等来了明绣的第二道口讯。当天晚上,他“召幸”颜贵人,俩人亲亲热热,勾肩搭背的上床,帘子一拉,王放“嗖”的一下,照例躲角落里,被子后面伸出一只耳朵,认真听讲。
提心吊胆了半天,没听到一个字。忽然腰间一痛,“哎唷”一声,让人砸了个东西。
拾起来一看,是个女人用的小玉梳,精致玲珑,尾端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蝉。
他哀怨提意见:“你就不能怜香惜玉点嘛!你看,都……”
最后一刻,还是把“都砸青了”咽回去,换成:“……你看,都摔坏了。”
明绣冷冷道:“你眼瞎啊?”
王放一怔,再细细一看,才发现了什么。
那梳子确实被摔坏过,中间一条裂缝,又被补了起来,中间有黄铜榫卯连接。
他心中一动,笑道:“子正兄倒还记得我的能耐。”
枕头底下摸出一片珍藏的铁片,三两下撬开,梳子柄中空。他从里面抽出一张手掌长的薄绢。
明绣这才开口:“只是个粗略计划。有些环节需要你们自己想办法。我不认字,细节关窍都写在上面呢。谯公子不让我参与到这事中来。”
最后半句话的语调带着点滴怨气。她知道自己学问见识有限,传个话可以,但要谋划什么秘事,谯平不信任她的能力。
王放轻轻捻着那薄绢,一字一字记熟,随手抛进床边的九层博山香炉。薄绢立刻被那上面雕刻的奇禽怪兽所吞噬,化为黑烟一缕。
他这才微笑道:“这是子正兄心疼你。万一事败,不会牵连到你身上。”
明绣瞬间红晕满脸,脱口道:“真的?”
王放死性不改,一句好话接着一句赖话,自言自语的嘟囔:“这都看不出来,难怪只能当妹妹。”
……
当晚,听壁角的小宦官们听到了梦寐以求的声音:帷幕抖动,床铺吱呀,里面无疑在上演一场妖精打架。虚弱求饶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,尽管那声音略嫌太粗,想必是女郎喊哑了嗓子。
*
罗敷再见到王放,气候已到了一年最炎热的时候。
所谓岁时伏腊,夏至后第四庚,宫中举行祭礼,意在禳除暑热毒气,以助秋气生长。这一日,公事尽停,官员放假,接受皇帝的赏赐。礼仪过后,群臣开宴,君臣同乐。
罗敷这个“太后”也在受邀之列。当然不会让百官目睹她的容颜。不过是跟天子、丞相,还有几个亲密近臣,小规模的进行一场“家宴”式酒席而已,以示荣宠。
她原本是拒绝的。知道自己这个“太后”得位不正。最近更是有传言,说丞相一直在派人深挖天子生母的姓名出身。眼下似有眉目。等天子生母身份大白于天下,她这个太后大约就得“退位让贤”,降格成某个有好听名目的夫人。
也有人被派去寻找失踪多时的东海先生——她的正牌夫君。若寻到了,她跟东海先生“夫妻双双把家还”,自然也就当不成太后。
不过王放口风很紧,已知的线索一点也没透露。卞巨再精明,也想不到东海先生竟会追美人追到匈奴去。因此只是在中原腹地寻找,暂时还一无所获。
总之,罗敷不太想凑这个热闹。手中的绣活还没完工呢。
奈何几个宫女宦官轮番在耳边聒噪:“丞相有言,太后不出席,不太合适。皇帝陛下那边,也说不过去。况且,太后也不能完全不管国事。丞相有几件事禀告,太后还是赏脸的好。对了,丞相和近臣们操劳国事,辛苦有功,太后也最好备点赏赐,最起码做做表面功夫……”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